▲女儿是同性恋,她明白基督徒爸妈一定会想尽办法「扭转性倾向」而不知所措。
作家作者格伦侬走过青春期暴食症、酗酒,又面临丈夫不忠,在她努力拯救挽回这段婚姻后,命运又抛出了变化球,她爱上一位女人,但不逃避来自内心的声音,并将她的故事写成新书《我,不驯服》。
要继续当个听话的乖女儿,还是成为一名负责任的母亲,你只能从中选择一样。选择成为母亲这一边吧。
亲爱的格伦侬:
我的女儿今年十几岁,正值青春期。刚才她从寄宿学校打电话告诉我们,她是同性恋。我们相信爱就是爱,很替她高兴。但我有个问题:我的爸妈现在在我们家过圣诞节。他们是基督教基本教义派信徒,我知道,他们会用一整个假期,想尽办法让我的女儿觉得羞愧,达到「扭转性倾向」的目的。我该怎么处理这个件事?
亲爱的M:
艾比和我爱上对方的时候,我们保密了好一阵子。后来,我们决定一起建立新生活,才开始把我们的关係告诉别人:我们的孩子、父母、朋友和全世界。人们对我们的消息反应很大,有时让我感觉害怕、生气和严重暴露在不安全感里,也筑起了防卫心。
艾比很清楚,譬喻是我用来理解人生的好方法。
于是有天晚上,她告诉我:「格伦侬,我希望我们可以把我们之间的爱当成一座岛屿。我们的这座岛上有你,有我,有孩子们─还有真实的爱。它是爱情小说里描写的那种爱、人们穷尽一生想要追寻的爱;它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圣物,珍贵至极。这一份爱,属于我们,它还很年轻、很新,所以要保护它。
想像一下,我们用有短吻鳄的护城河将它包围。我们不会把吊桥放下,让任何人的恐惧进入岛屿。这座岛上只有我们和爱。其他东西都留在护城河外吧。留在那里,就伤不了我们。我们在这里,在我们的岛屿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。任由其他人在外头发出恐怖或厌恶的呼喊,不管什么都让他们去吧。我们连听都听不到。这里有听不完的美妙乐音。宝贝,这里只有爱。」
每一次,有网路酸民、记者或基本教义派牧师说出自以为是的评论,我都面带微笑,在脑海中想像对方脸部涨得跟番茄一样红,在护城河对岸大吼大叫,而我、艾比还有孩子们,则是继续在我们的岛上跳舞,完全不被影响。可是,当我最要好的朋友、支持我的人还有我妈妈,双手捧着恐惧出现在护城河对岸,要我们降下吊桥,事情就变得比较复杂了。
妈妈住在维吉尼亚,我们住在佛罗里达,但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。我们的生活错纵复杂地交织在一块儿。最近有一次,我们在睡前讲电话,妈妈问我明天早上有什么计画,我提到我预约好要去剪头髮,考虑要不要剪个浏海。然后我们就互道晚安,挂电话了。隔天早上六点钟,我的手机响了。
「亲爱的,抱歉这么早打给你,我整晚担心得睡不着。女儿,我觉得剪浏海不妥。你不适合浏海,每次剪完都很后悔,衍生出一堆事情。现在你的生活压力已经够大了。亲爱的,我真的很担心,你去剪浏海,对你们一家人来说,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。」
如果决定剪个浏海,都能让我妈妈整晚睡不着,那你应该能想像,她对我和前夫离婚、嫁给女人会有怎样的反应。我能在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,以及问题之间的冗长沉默,听出她心头的恐惧。可是孩子要怎么办?同学会不会说些什么?世界有时很残酷。
她被动摇,我也因此动摇。那天她叫我不要剪浏海。后来呢?我没有剪。我的妈妈好爱、好爱我,所以我总是深信,她知道什么对我最好。
会令我们感到害怕,而不敢听从觉知的,不是外界的冷言冷语,而是爱我们的人心里的默默担忧。妈妈的恐惧开始把我推离知道的感觉。我失去心中的平静,开始生气和筑起防卫心。我花了好几个星期在电话上跟她谈,向她解释我的想法,希望能说服她,让她知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而且不会怎样。
有天晚上我跟妹妹讲电话,想要事先做好心理建设。我把最近一次跟妈妈的谈话复述给妹妹听。妹妹插话:「格伦侬,你为什么防卫心这么强?防卫心是给害怕所有物被抢走的人用的。你都已经长大成人了,想要什么都可以,没有人可以把它从你身边抢走,连妈都抢不走。你的就是你的,格伦侬,艾比是你的。」
我们挂上电话。我心想:妈妈很爱我,但她不赞同对我最好的事物。我必须决定要相信谁:是相信妈妈,还是相信自己?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相信自己─即使那么做代表会和父母的意见背道而驰,我也要相信自己。我决定了,我要让自己高兴,而不是取悦父母。我决定了,我要为自己的人生、自己的幸福和家庭负起责任。而且,我决定,我要用爱来实践一切。
这一刻,我成为了大人。
那天晚上我告诉艾比:「我不要再多花任何时间去向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,或去证明我们在一起没有不对。解释是让恐惧设下牢笼,我们并不是在接受审判。没有人可以把我们拥有的东西抢走。不断告诉爸妈我们过得很好,无法说服他们相信我们很好。
我认为,想要让别人相信你过得很好,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让自己过得很好,让他们自己看见。我不想再用我们的岛屿去当传播福音的工具,太累人了。每一次我去尝试让别人相信我们很好,我就不是在这里好好地和你待在一起。我要为我们的岛屿加一块招牌,招牌正面不是面向外界,而是朝向里面,用来提醒我们。上面写:『只散播爱。』」
没有恐惧进来,就没有恐惧出去。只有爱能进来,所以我们只散播爱。
隔天,儿子参加越野赛跑。当天的气温接近摄氏四十度。我站在一棵树下,边乘凉边和妈妈讲电话。她说想过来看看孙子和孙女。压抑颤抖的语气,透露出她心里的焦虑。她依然很担心,她认为,那是爱的表现。她还是无法相信我自己的认知。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信自己的认知,我信任自己心里那股知道的感觉。
所以有了下面这段故事。故事里,一名母亲和她的女儿,都以母亲的身分展开对话:我说:「妈,不行,你不能来。你还很害怕,你不能把恐惧带给我们,因为我们的孩子并不害怕。我们教孩子要尊敬和讚扬各式各样的爱和真实。
他们还不明白你心里的那种恐惧感,我不要让他们从你的话语和眼神,学到那种恐惧。你害怕世人会把我们一家拒于门外,但其实,你的恐惧造成了你所担心的拒绝。孩子们并没有你怀抱着的那种恐惧,但当你把恐惧带进来,孩子们出于对你的信任,就会帮你一起抓着恐惧。我不希望把不必要的负担加诸在他们身上。
「对我,对艾比,对克雷格,还有你的孙子孙女来说,这个选择会是最轻鬆的一条路吗?当然不是。但它是最贴近真实的做法。我们在成为最真实美好的一家人、建立最真实美好的家庭。我衷心希望,在将来,很快会有一天,你也能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份快乐
。但不是由我们去教你爱我们和接纳我们。这件事虽然难以启齿,但我不得不说:你的恐惧不是我、艾比或孩子们的问题。身为孩子们的母亲,我有责任确保那永远不会替他们带来问题。我们没有问题,妈妈。希望你很快也能摆脱问题,加入我们。
「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谈你替我们担心的事。我很爱你,但是妈妈,你得自己釐清。等你准备好,只带着一颗全然接纳的心来到我们的岛屿,用满满的喜悦,为我们这真实美好的家庭开心庆祝,我们就会降下吊桥迎接你。可是一定要等到那时才行。」
妈妈沉默许久,接着说:「我知道了。我会好好想一想。我爱你。」我们挂上电话。我步出树荫,走回家人身边。
M,请听我说。你的岛上有个孩子,她正在做许多孩子都办不到的事:她离开了自己的地标树。她的这棵树还小,只是岛上的一棵幼苗。请不要敞开大门,让风暴进来,在小树苗还没来得及扎根,就把树捲走。
请为了她,好好保护你的岛屿。她的年纪还太小,不能当吊桥的守门人,替她看好吊桥还是你要负担的责任。别把你们家的吊桥放下去迎接恐惧─即便恐惧来自她爱的人也不行,尤其是,以上帝之名存在的恐惧。
当一个女人停止当个乖女儿;当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创造和父母不同的事物;当她开始不理会父母的要求,而是依照自己的标准建立岛屿;当她终于明白,她没有责任去说服岛上的所有人接纳、尊重她和她的孩子,她就成为了一名负责任的母亲。她的责任是欢迎他们爱着的人,只让那些已经懂得,而且会去尊重她和孩子的访客通过吊桥。
今晚,请和陪同你一起建造岛屿的人坐下来,怀着敬意,用心讨论出岛上要有什么、不能有什么。不是去决定哪些人禁止入岛,而是哪些东西禁止入岛。除非是你们允许岛上存在的事物,否则不能把吊桥放下,不论是谁要把它带进来都不行。
此时此刻,要继续当个听话的乖女儿,还是成为一名负责任的母亲,你只能从中选择一样。选择母亲这一边吧。从今往后,当你该死地必须选择,你都要选择母亲这一边。你的父母有过这段建造岛屿的经历。